刘时敏点头,指指自己身上的袍子:“对,今日我穿的这身长衫,就是在你们府城衣帽铺子买的蓼蓝料子。历来文人雅士崇尚那种澹澹的青,什么天青水青竹青烟青梅子青。我却独爱这种墨蓝色,瞧着像夜里的天儿,琢磨不透。不过,祥麟说,他那身菱格布才是最上乘的松江棉布,让老夫也做一身。咳,他是年轻人,又何等英武潇洒,穿什么都好看。”

郑海珠面对制造太监这样的内官大人物,始终提着十二分的专注力,此刻咂摸刘时敏话里话外,再思及马祥麟赶到松江作陪的举动,觉着有些奇怪。

万历时期两大臭名昭着的外派内官群体,就是矿税太监和织造太监。

照理,家父死于矿税太监之手的马祥麟,对于性质类似的织造太监,也会比较反感吧?没想到竟颇有私交的样子。

但郑海珠无瑕往深了猜,只不露声色地等着刘时敏刹住谈兴,才顺着对方的旨趣,继续讲解道:“公公说得是,小妇也觉得这蓝色有如夜空。

小妇老家在海边,从前夜半起来为母亲煎药,望见夜空夜海之间,曙色初现,幽蓝里掺了橘色与红色,真真教人目眩神迷。

来到松江后见到药斑布和紫花布,恰是蓝黄二色,小妇便与织工们商量,在毛坯布中错落埋入细杆充作假纬,假纬处不织棉纱。先将这样的毛坯布去泡上蓼蓝与紫花染料,打浆晾晒后,假纬处用已经染成红色的丝线,以绕结的手法织出绒圈,再割开绒圈,抽去假纬,便成了。”

刘时敏一面以手指肚轻轻触抚帕子上如云霞般的红色丝绒,一面眯着眼睛听郑海珠讲述。

他十六岁净身入宫,如交鱼入海,已在帝国的庞大内廷,游弋十多年,阅人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