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韩希孟出人意料地言辞强硬,讥讽那尹氏,每每出游,轿帘子都须用不同花色纹样的湖绫或杭锦,在松江名媛面前亮相时,云鬓上的钗环只怕比宫里的娘娘还华丽精美。既如此,这位所谓“人美心善不缺钱”的积善社社首,为何不自己出资来买别个一针一线绣成的心血之作,而要来逼捐?

这不是慷他人之慨么?

况且三年来,并未见这尹氏领衔的积善社,新修过泽漏院、育婴院的,连春瘟时分发汤药的举动都没有,纵然募集的钱财没落入尹氏的私房荷包里,这位社首至少是不称职的。

顾寿潜听了,却也起了愠意。他毕竟是董其昌的门生,平日里与董祖常亦有往来,便指责妻子,自珍绣品罢了,何必对董家女眷出语刻薄,如此计较,莫非染了郑海珠的商人习性。

韩系孟被最后那句激怒,质问丈夫有何资格看不起商人,郑海珠与姚氏那样殚精竭虑办学启蒙的妇人,才是修德行善之人的榜样。

如此唇枪舌剑,夫妇二人婚后三年,头一回争得不可开交。到了最后,顾寿潜干脆认为,妻子被友人引领着见过南直隶以外的天地,已经看不上松江的士人名媛,包括他这个没有功名、耽于画艺的丈夫。

韩希孟面对拂袖而去的丈夫,和赶来劝慰的婆婆陆氏,哭了一场。郑海珠那日在崇明码头看到韩希孟眼皮子发肿,便是因此缘故。

此刻,顾寿潜接过缪瑞云的《酣战闽海图》,轻声道:“多谢阿太。”

顾寿潜的感激之色并不显得疏离,但缪瑞云一眼看出,他仍有些怏怏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