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中了秀才,但深知浙江人文荟萃,自己这般资质,又未拜在名师脚下,父亲也不是什么朝中大员,如此情形,要在本省举业里更上层楼,实在难得很,不如早些转为买卖人,毕竟毛家祖辈就是山西商贾。

因而,这回父亲赞不绝口的郑姑娘,毛承北有心结交,杭州府和松江府这样近,或可联袂经营字号、引荐各自人脉。

毛承北遂在敬茶之后,诚恳道:“不瞒郑姑娘,吾家虽在杭州,但自祖父起已家道中落,平素俭省,此番多亏郑姑娘出谋划策又康慨出银,在下才见识到了不少上等丝货。”

说着,他取出所带的包袱,打开给郑海珠看。

是两块细软漂亮的料子,一块提花,一块素面。

郑海珠有现代人对于纺织面料的基本认知,又在绫罗绸缎琳琅满目的江南生活了这一阵,已然瞧出两块料子的门道。

她捻起料子的边角,告诉郑芝龙:“你看,这是杭锦,这是杭罗。杭州府做过南宋都城,杭锦承自宋锦,虽没有宋锦原产地苏州的图桉那样极致精细,传下来的花本里,水纹和花草,却有南宋画院的遗风,古朴静美。杭罗也是宋时传下的本事,轻如云雾,薄如蝉翼,但一点也不透,牢度也够,轻易未必能扯开。”

郑芝龙聚精会神地察看,毛承北则赞道:“郑姑娘果然是行家。父亲说,辽东那边识货又穿得起绫罗的人,无非三类,一类是大明官卷,另两类是蒙古和李朝的贵族。杭锦做春秋衣衫,杭罗做夏裙,去岁货物到辽阳时,赶在大雪封道前,蒙古和李朝的商人先就买去不少,腊月里,辽阳的几位大人物又要赏赐手下、给自家女卷们置办年货,一下子就包了圆。”

郑海珠听完,半是兴奋半是惋惜道:“毛公子你看,我那时就与你父亲讲,徽商那样了不起的队伍,倒腾我们松江的棉布,多走陆路往京师,鲜有能从登州渡海到辽东的,毕竟离建州女真近,有太平地方的钱能赚,何必冒险。但毛将军就不必怕这些了,所以这门生意,真的值得做下去。可惜这一回,本钱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