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起码“男子伤哉科举”这半句,竟似说到了他老宋的心里。

郑海珠观察宋应星的微表情,见其默然里隐隐动容,想起另一个平行时空里,这位科学家在《天工开物》的序言里喊出“此书于功名进取毫不相关也”。

请那些一心科举求官的文人们,把这本书弃之桉头吧。如此酣畅淋漓呐喊,后世多少庸俗油腻者,视之为郁郁不得志的文人的怨气,郑海珠却认为,敢于落笔如斯者,才是晚明最后的希望。

“先生,”郑海珠平静道,“心灵则格物,格物则致知,无关八股之技,无关男女之别。困兰心惠质的女子于深宅,犹如困大好男儿于科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耗尽青春,白首时暗然涕下,甚而呆滞如木偶,哀莫大于此。”

宋应星又沉寂须臾,方开口道:“某也不是迂腐之人,在南京时听卢贤弟讲过不少夫人的义举,亦颇为叹服。如今苏松一带对女匠女工能寻常视之,倒算得天工开物的好气象。宋某愿意提携夫人举荐的晚辈,只是,可否男弟子和女弟子都带一些。”

郑海珠莞尔,爽快道:“那是自然,咱也不是开尼姑院。”

又再加上三分热忱口气道:“对了先生,崇明虽为海岛,到底是太祖时就定下的东海门户,毗邻的松江已然开关,先生住上一阵后,如不嫌弃,我为先生修造大些的宅子,安置家卷可好?”

宋应星年过而立,以往打交道的不少师长同年,都是喜欢说话绕弯的人,今日方觉着,像这妇人般,不调书袋、有话直说,并无交浅言深的唐突粗陋感。

他遂也神态松泛起来,笑着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