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里晓得,站在自己面前的郑参将,竟会是自己原身郑小姐的堂叔,惟觉得俞咨皋手下一众将领里,只这个郑益,于武将的杀伐果决之外,又颇有几分沉稳谦和的气度,不似寻常起于行伍的大老粗。

郑海珠遂主动鼓起谈兴道:“郑参将,我是漳州龙溪人,不知尊驾籍贯何处?”

郑益笑笑:“家在福宁州,宁德县。虽也算得闽人,但我当年,入的是浙营。”

“哦,”郑海珠惊喜道,“我在松江十分敬重的一位前辈,尊姓缪,乃城中贤达世家的女卷,也是宁德人。”

郑益微微点头,和言道:“外人看我们福建有名的州县,要么是商贾熙攘的漳泉两地,要么是兵家必争的金厦、海坛、澎湖四岛,殊不知,宁德才是个藏龙卧虎的所在。郑姑娘去过宁德吗?”

郑海珠面露遗憾:“我虽生于闽地,却只在北上江南谋稻粱时,经过福州,不曾往海边去游访宁德。”

郑海珠这份惋惜,倒并非出于寒暄客气。

作为明清史专业的现代人,她当然知晓,史学界有一派相对主流的观点认为,明初靖难之役,朱棣攻下南京城,侄儿建文帝扮成和尚出逃后,与郑洽等大臣和亲军,藏在浙江与福建交接的山区中。考古显示,宁德上金贝的一座形制明显超出普通高僧的明代古墓前,舍利塔上的碑文离奇地没有镌刻朝代年号,附近的古寺中则发现皇室专用的缂丝金襴袈裟。

史学家查阅正史,并没有发现明代有获得御赐袈裟的高僧,圆寂于福宁州,而当年建文帝出逃南京时,带走了一件由祖父朱元章传给他的金襴袈裟。如此再看那年号空白的舍利碑,难免叫人联想到,墓穴主人镌刻年号“建文”,无异于暴露身份,若镌刻年号“永乐”,无异于莫大屈辱,故而干脆什么都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