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柳儿给韩道台陪酒时,韩道台当着程新的面,说过三四回,柳儿做个外室、被囿于柴扉小院,当真可惜了,这样会唱会跳会哄人的,应当做个执掌青楼的假母,方不屈才。

韩道台还拍着程新的肩膀,谆谆叮嘱,太祖爷当初在秦淮河遍设青楼,大收花税银子,如今南边的松江、登州、天津港口都和福建的月港一样开了关,海船自山海镇入舶后再往关外走,商贾云集远胜昔日,其中不乏京朝官和外省大员的亲戚子侄,不但有钱,还是市面上一本叫作《嫖经》的集子的拥趸。他们狎妓最讲究色艺俱佳,若山海镇和大同府那般,除了私窠子和歪妓柳莺,更有能拿得出上等货色的青楼大场子,那些个钱来得容易、扔出去爽气的商贾,必会一掷千金。

韩道台每说一次,柳儿心里的火苗就被拱得更旺一些。她生在一个自耕农的家庭,爹爹读过乡里的几年私塾,也教女儿识字唱歌,柳儿本就觉得,莫说港口的窝棚私窠子,便是程新那两进瓦房小院,也非自己真甘心安守的地方。

柳儿对程新旁敲侧击,言道,若恩公因忌惮岳家势力,自己左右是不能去登州程家做个像样的妾,恩公不如顺着韩道台的话,与道台老爷合建山海镇第一家正经烟花场子,让自己去做掌事妈妈。

程新对此嗤之以鼻,多扔一个小元宝,打发了她的青云,哦不,青楼之志。

今日,柳儿满腔助君立功的心思,同样被程新甩了冷脸,又眼瞅着那些从前仰望自己的麻雀们,竟在数日之间交了狗屎运,直如飞向西王母仙山的青鸟般。筆趣庫

柳儿的挫败感,升级为不忿,不忿升级为嫉恨,嫉恨则最终化成灼灼上涌的、不顾一切的狠戾。

她看到程新带着谄媚的模样,走向韩道台的马前躬身拜谒,表明自己这个税官多么尽职,酉戌之交仍在钞关附近巡视。

柳儿在夜色中一咬牙,疾步冲进那一圈灯笼里,也是冲进男性全力的威势中,去追逐自己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