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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清静,白玉熏炉里的沉水香幽幽宁神。案头上新换的茶盏已经凉了,显见主人无心去饮用。清幽温雅的黄花梨书案上堆着几摞书籍,两只并列敞匣中叠着约尺厚的书稿,各以一方青玉小镇压着,镇纸下可见:“立微生物学之旨要”、“微生物学”的文字——显然是这两叠书稿的文题,也是沈清猗正在立论撰写的新学书籍。

自东南霍乱瘟疫后,沈清猗就在思考建立一个新的学科分支:在望闻问切的正统内诊医学之外,辟立一门微小生物病原的外诊学科,降低医者内诊的难度,将无形的“时气”、“秽气”病原化为有形的生物体、在显微工具下具现化,按其生物特性研究消灭它们的药物。这就是沈清猗构想的微生物学,而它的应用也不会不止于医学。但是,设立此学科必须具备时机,也是必不可少的条件,即高倍数高分辨率显微镜的出现,近年来帝国技研院在显微技术上的重大进步显然让设立学科的时机成熟了。沈清猗立即着手,从理论与实验的大量准备到落笔书稿已有四年,于半年前完成初稿,寄了一部分给太医署令——皇甫安存激动难抑,迅速回信表达了深切赞叹和支持:自他上任太医署令以来就在努力推进医道以“内学为体,外学为用”的革新方向,而沈清猗提出的微生物学恰恰就是“外学为用”的一个重要分支。以皇甫安存的学问渊博和老练眼光当然能够看出这门学科的建立会带出多么重要的价值,几乎每半月就来信催稿:请至元先生务必尽快完成。

沈清猗便借着这两月“闭关”作最后修正,审阅定稿。今日修完最后两章,她搁下狼毫轻舒口气,抬眸就习惯性的看日历——

青玉底座台历的日期下方被墨笔标了个“69”。

这是第六十九日了。

从萧琰离开那刻起,沈清猗就在数日子,连丹室都不去了,唯恐错过了萧琰回来,给长老们说了要闭关就静守在元合庭中,只觉度时如年、度日如年,情爱在此时是最煎熬的,有了得到的希望就更害怕失去,心上似压着大石,又似随着井轱辘上上下下,不得安宁。即使知道萧琰对她动情,但不是定情……感情未得确定前就可能有变数,再多思考也是无用的,这跟冷静智慧无关,遇上感情,再精密的思考也会被感情淹没。

沈清猗强行将自己沉入到书稿中,凝注学问中不去思、不去念。但一搁笔一抬眸,情念就又泛起,想着:她到了哪里、已经过去多少天了、她想得如何了……,神魂就又分离。直到萧琰的信至,明情定心意,她心中一松仿若大石落下,又似神魂归窍终于安稳。但对她的思念却没有减少,反而愈发想她,因渴望而迫切,炽烈的情意压积在心中已太久,就像岩浆滚滚滔滔,急欲喷薄而出——每天看台历数日子的期待,就是望眼欲穿。

沈清猗又习惯性的抬头看向书房门口,就好像那人会突然出现一般。

书房外面依旧安静,只有菘蓝侍立门口的轻细呼吸声,夏日将尽,连鸣蝉都安静了,合欢树上的鸟儿也没叫了,庭院安静得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以前喜欢清静,现在却害怕清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