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咳咳,符钧!春耕快开始了,能不能趁春耕开始之前,把黎阳打下来?”玩家们把陆宰拉到黄河边上,隔着奔腾大河与白马浮桥,眺望黎阳。“你看,现在去攻打最合适,我们这边,百姓依旧可以春耕,他们那边没办法出城耕种,士气天然就会低下。”陆宰忽然侧过头,看了玩家们一眼。玩家们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没有不干净的地方呀。“怎么啦,符钧?”“主公这个法子极好。”陆宰唇角微弯。清晨水雾亲密沾粘在广大袖袍上,珠子滚落,滴答溅湿了土地。他站在河边,看着这群少年,眼里心里都是开心。主公们……成长真是快得惊人,若说之前,还只是靠着一股孤勇往前冲,如今已经能思考打仗时机以及攻心之策了。他给玩家们加细了分析:“黎阳确实要打。虽说之前岳统制和王统领遵朝廷指令,过河收复故土,确有明效,卫州已全面收复,浚州亦收复了大半。可惜人少力浅,收复后也没办法维持,金贼很快便卷土重来,将他们击退。”玩家们齐齐点头:“然后岳统制就加入滑州,和我们共同抗金。”“不过,幸好黎阳县县令有些本事,挡住了金贼攻势,勉强守住县城。我们此次进攻,实是乱臣贼子所为,黎阳仍是大宋的黎阳,可……”陆宰稍作停顿,调整气息,免得等会儿话太多,一口气喘不上来:“若要抗金有效,上下必须拧成麻绳,万万不可分成多股势力,朝廷那边不曾给我们实权,让我们能随意调动各城兵力,我们只能偷偷打算。”这不是忠臣应做之事。陆宰几乎要羞于启齿,白皙脸颊仿佛涂抹了胭脂,但他还是表情坚定。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主公们说的对,想要拯救大宋,必须学会变通。军饷缺乏,就去骗!权柄不够,就去抢!“岳统制那边不必担忧,虽他忠君爱国,我自能说服他,主公一心只进攻便是。”八岁的衣衣眼珠一转,发挥胡说八道天赋:“符钧!你这就说差了,谁说这不是忠君爱国了!难道任由金贼打进来,将官家擒去金国国都与太上皇他们聚首,才是忠君吗!不!这才是乱臣贼子,真正的忠君是什么?逼君抗金才是忠君!”“是、是这样吗?”“没错!你仔细想想,官家是想做大宋皇帝还是阶下囚?官家为人优柔寡断,正需要我们为他做决断,拿

主意啊!”好像突然被惊醒——让玩家来说,其实是被忽悠瘸了,陆宰郑重点头:“不错,只会附和官家,那是佞臣,逼君抗金才是忠君!”这话,一传十十传百,对皇帝没什么忠心的倒是无所谓,然而如岳飞、宗泽、韩世忠之流,一边失望,一边又受忠君爱国思想所牵掣,听到“逼君抗金才是忠君”话语后,瞳孔骤然扩大,仿若茅塞顿开。“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十三岁的青霓一边念一边比划,胳膊张得大大:“在游戏里,这首诗居然是李清照为我们写的诶,而且写了有好几个月了,这才传到滑州,如果没有人推波助澜,古代传消息传得好慢啊。”其他玩家立刻被吸引过来:“什么什么!易安居士专门给我们写了诗?居然不是原创,差评!”“没办法,你让策划做游戏还行,让他仿造易安居士写一首新诗,这不是逼死人吗?换句话说,要是有这个文采,还做什么游戏啊!”“策划是管这个的吗?”“不知道!”玩家超响亮回答。反正不管是不是借用,可把玩家们高兴坏了,这是什么!是彩蛋,是特殊头衔!十三岁青霓:“走走走!不是要打仗了吗,咱们把这个贴城门口去,提气!”……宗泽背着手,站在城门口处,一动不动地凝望着上面那首新诗,阳光很好,他闭上了双眼。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句真好啊,那群小官人不正是如此吗,他们像是一轮轮红日,辉煌夺目,从海面一线跃出,以迅雷之势驱散了暗沉,为世间万物镀上灿烂光芒。那是希望之光。生是人杰,死是鬼雄,生担道义之标,死全浩气之身。岳飞却是看着后两句,缓缓念出来:“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一句又是在嘲讽谁?谁要过江东?答案在心里徘徊,让岳飞回想起了陆宰劝他时,说过的话。顺从官家实乃佞臣,逼君抗金方为忠君。若是任由官家乱为,那……六十八岁高龄仍在坚守开封的宗泽,喋血太原宁死不降以命报国的太原守军,干尸为食游击金贼的河北义军,也不过是金贼所修宋史中,一则则笑话罢了。岳飞目光渐渐坚定起来。抗金!他要抗金!身边人慢悠悠开口:“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或曰:六国互丧,率赂秦耶?曰:不

赂者以赂者丧。盖失强援,不能独完,故曰弊在赂秦也。”岳飞与宗泽都侧头看向突然念书的陆宰。韩世忠径直开口:“听不懂。”陆宰:“就是说,六国破灭缘由在不想抗秦,只一心想着贿赂秦国,退一步则退百步,直到退无可退,被秦国吞灭。”韩世忠:“早这么说啊,俺是粗人,听不懂你们这些文人的话。俺也觉得,还是得打,求和求不来太平。你们尽管打,俺回去面圣后,不给官家说这边的事,等官家发现时,你们或许都把浚州收下来了。”宗泽睁开眼,他倏忽笑了一声,不知多少讥讽,多少嘲笑。“咱们这四个人啊,是……”“乱……”他指了自己。“臣。”指向陆宰。“贼。”指向岳飞。“子。”指向韩世忠。“史书之上,也不知要如何记载我们了。”韩世忠很无所谓:“俺一个赤佬,能不能上史书还不知道呢,如果是俺家红玉在,也会同意俺这么做的。”陆宰玩笑一般说:“陆家世代清名,果然要终结在我这不肖子孙手上了。”他们看向岳飞,岳飞沉默了一会,坚定地说:“天日昭昭。”“天日——”“昭昭!”黎阳在黄河对面,整个滑州城都动员了起来,物资分配到每一支队伍手中,粮食一遍遍清点,战争经费规划好后分发到各部门,攻城器械从开封运了过来,士兵出现在粮行、糖行、盐行门外,手持指令,要实施战时管控,以免有商人恶意挑高这些物资的价格。兵马、医疗、粮食、器械……滑州宛若精美器械,每一个齿轮都在转动。民众早就得到了消息,一点都不怕。“你们听说了吗,小官人他们现在准备好了,要开始向金贼反攻了。”“俺要让俺儿子去参军!和小官人一起打仗,俺放心!”黎阳只与滑州是一河之隔,黎阳县令眼睛里满是震撼:“他们在做什么!他们想要干什么!”当陆宰亲自操刀的劝降书送到黎阳县令桌头时,黎阳县令暴怒地将拳头砸在城墙上,一团深色洇晕:“蟊贼!蟊贼啊!以为本县令不敢与你们这群国贼交战是吗,传令下去,黎阳誓不与其共存!”“咚——咚——咚——”宗泽亲自执桴鸣鼓,两万军汉皆出城门,跨过浮桥,直奔黎阳,大蛇旗在风中仿若驾雾拿云。他扯高了嗓音,苍老声音一声接一声,好似要将它嘶哑——“过河!过河!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