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不了自己看见她从一个意识体重新凝结成人形的那一刻。

他那时不太记得林三酒的具体样貌,但是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应该正是眼前这个女人;她竟然这么年轻,她竟然和此时此刻的自己一样大。

那以后斯巴安每一次再见到林三酒时,他就会更强烈地感觉到肯定是她;直到后来这份感觉,成了理所当然的认知,成了一种归属。

在刚刚结束的上一个生命切片尾声——当然,他不知道那时就是该生命切片的尾声了——他遇见了一个叫季山青的、独占欲极强的人,与他一起去从现代世界中救出了林三酒,又飘落进了一个游戏世界……就是在那儿,自己上一个生命切片结束了。

感觉好像是昨天还在为了逃避蓝墙人而奔跑,在装着大象的房间里喘息,睡了一觉起来,就已人至中年了。

从上一个人生切片,到这一个人生切片之间,他不知道隔了多少年,但这许多年里应该产生的回忆,都像是一夜里做完的梦。他醒来后只模糊知道这一个梦的轮廓,却远不如其他记忆那样清楚鲜活——因为那一段生命被跳过去了,他还没有活过。

就像是只有一个极其模糊的故事大纲,只有三两句话,还没被填入情节。可以说是记得,但又不记得:记得是因为一个四十岁的人当然记得十岁的事,不记得是因为这个四十岁的人还没有活过十岁的时光。

不过,如果他的人生真是一个故事的话,那么讲故事的人可真是要有一番头疼了:一段是故事,一段是骨架;一段鲜活,一段模糊;一段明亮,一段昏暗……他的人生被大洪水切成了一段一段,什么时候开始活哪一段,完全不在他的控制之中。

别人是从幼童一步步活到衰老,他却不是。“斯巴安”其实是一个灵魂,会被随机安插在时间流中的任意一个切片里。